星井

绝对是哪里的人格情感不完整的光战和不是幻影而是真·弗雷的故事。

2016.06.29.

共同的光。

 

 

 

忘忧骑士亭的角落。

光战用倾斜的小臂支撑着头，用快要趴到桌子上的姿势倾斜着视野，左手手指不断地敲击在桌面上，引得其他客人不时的侧目，但她却毫不在意。她忍不住又一次开了口，声音依然很不耐烦。

“喂，希德勒格，他什么时候来？”

“想见他的话自己去找就是了！”

希德勒格的心情也很不好，他正在和莉艾勒商量下一次要去哪旅行的事，结果才有了点头绪这个家伙就突然闯进忘忧骑士亭然后霸占了他们的座位，而且一来就问他弗雷在哪。

哈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啊！啊，说到旅行……可恶，那群棉……还算有用的好棉球，说什么旅行可以加深彼此的羁绊，非要让我和莉艾勒出去走走，我哪有这种闲工夫！可是怎么说也是帮了我一把的，我也不能直接让他们闭嘴……啊真是、越想越生气！

光战显然没有注意到身旁越来越低气压的希德勒格和不知所措地想要安抚他的莉艾勒，一直望着进酒馆的楼梯，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出去找他。”

光战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没有看向一旁的两人就径直离开了忘忧骑士亭，她没有看到身后的希德勒格一脸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大概也没有注意去听莉艾勒尴尬的一路顺风。

她只是决定不要再等了，也不要继续什么也不做了，是的，她不要再在他出现过的地方等着了，她要回到她所熟悉的地方，或者是和过去一样再一次踏上新地方的旅途。她只是“顺便”就成了人们眼中的英雄，那么也“顺便”找到自己该找的人吧。

众人的视线和背后酒馆中传来的人声也与伊修加德的风雪一同消散了。

 

 

纷扬的微风细雪又回来了。

那一天的光战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硬是固执地要去帮那个遍体鳞伤的暗黑骑士，就此结下了彼此之间的缘分。

弗雷在和她相处了很多天以后才发现那天的她是真的很特别，但他当时只是犹疑着向被自己的灵魂水晶认可了的女孩子发出邀请：要不要成为一名保护他人的暗黑骑士？

光战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和平常一样地笑着，说：好啊。

那的确是很普通的笑容和回答，就像她对所有的请求一样。

 

——你的剑术的确很好，你很有才能，可支持着你继续当暗黑骑士的是什么？

——我想要，保护所有弱小的存在。

教科书一般的回答。

——那么，你只能成为一名骑士。

啊。

不经意地从口中漏出了意料之外的音节，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想法，不由觉得很有趣地歪过头笑了。

 

 

“好！搬到这里就可以了！”

光战抱着的厚重的箱子终于落了地，她喘了口气后甩了甩双手，身边体型健硕的鲁加族朝她露出一个很满意的笑容。

“有你这样年轻力壮的冒险者来帮忙真是太好了，这下我也不用怕赶不上时间了。”鲁加族把作为报酬的钱袋递给她，倚在叠起的木箱上望着她，“说起来你有在打听拿着双手剑的男人的事情吧？我有听说过哦，你想知道吗？”

光战胡乱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也顾不得休息地就向他询问起详细的情报。

 

向东行两千米，有一座常年积雪的雪山，在山顶的地方有一个山洞，当雪山天晴的时候，山洞内就会下雪，当山洞内下起雪，你要找的那个人就会出现了。

但我也不知道这个情报是真是假，只是被他救过一命的人是那么说的而已。

 

管他是真是假，这些日子来被假情报误导过的次数又不是一次两次。

光战抱着黑陆行鸟的脖子趴了下来，在雪山顶上被迫享受入夜后更加肆虐的寒风。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新的地方，她一点点重新跟这里的人们混熟，然后四处打听弗雷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扑空虽然已经熟悉，但还是忍不住每次都感到失望。

她休息了好一会，才重新让陆行鸟再飞起来。光战俯视着这座并不特别的沉寂着的雪山，突然发现了一处并不那么宁静的角落，她隐约能看见那边不同寻常的光影和些许的以太流动，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飞向了那边。

 

“你又受伤了。”

她望着那个从雪地里捡起破碎了的铠甲碎片的人，看见他的脚下和身后鲜红色的雪，视线扫过那个死去的魔物和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孩子。

他看着光战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只是朝她一笑，然后蹲到那个小孩子的面前，表情温柔的说了些什么，等到他惊魂未定地站起来以后，弗雷才走到光战的面前，对她说：

“你可以送他回去吗？”

光战刚想点头答应，转过头跟自家陆行鸟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法答应下这个请求。

“可是它只能坐得下一个人……”

“那么，它认路吗？”

光战看了看不远处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小孩子，又看了看自己的陆行鸟。而这时弗雷又开口了。

“我是说……”他笑了一下，“我们两个人聊聊吧。”

 

光战跟在弗雷的身后在雪地里踩出深深浅浅的鞋印，细碎的雪积在她微垂的头顶，像是两手不应该空闲下来一样，她时不时地捏住前发，将积雪用指腹融成没有温度的雪水。

她看着飘落的雪，也看着身前人的脚印，看着他抱着的头盔和滴落的血，也看着他的身影和若有所思的侧脸。

像走在熟悉的库尔扎斯的山脉里，也像有一簇领在前路的明亮灯火。

那些“你去哪了”“你还好吗”的话，也一句都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了。

他看起来过得不坏，他就在我面前，他今天也依然为了保护他人而战斗。

而我……也已经找到他了。

“你知道吗？”

“嗯？”光战猛地回过神来，加快一步走到弗雷的身侧。

他的头抬高了些，是刚好能望见天边的夜空的角度。

“那个孩子，我有好几次都把他送回家，但他过了几天还是会来找我。”

“嗯。”她忙应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不知道是不是他特别倒霉，每次都会在上山的路上遇到很强力的魔物……或许也是我的实力不足吧，这座山栖息着的魔物的确不是普通的那些。

“而我每次为了救他都会受伤。”

弗雷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她，“你会恨他吗？你的同伴屡次三番为了保护一个陌生的人而受伤。”

光战也停下来回望他，听完他的话，她先是继续走了两步，然后望了望另一边的雪花，接着望了望山脚下灯火通明的村庄，最后才回头看向他。

“当然。”她说。

“我还以为，你绝对会说‘不会’呢。那样才比较像你。”弗雷惊讶地睁大眼，但却很高兴地笑了，“你为什么变了？”

光战愣了一下，背过身去闷闷地嘟囔着，“不为什么。”

我变了吗？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金属铠甲相撞出的叮当声和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又重新响起。

可暗黑骑士的奥义也不是仇恨。

温柔的人微笑着将她带进他暂住的山洞，里面低垂的冰锥和冰水晶，在火光下美轮美奂得就像是精修的迷你宫殿。如果是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不去住在普通的旅馆里也是可以接受的吧，尽管她知道他只是想避人耳目。

来，好好休息几天吧。

他关上了不断跑进来冷风的门，将点燃的灯递交到她手中。

 

光战自从当晚在一旁目睹了自己给自己读治疗的弗雷以后，她已经彻底窝在这个山洞角落的冰床里颓废了快一周了。

与其说是颓废，结合她不断想着想要去工作的内心来看，只是一个突然被放了假的工作狂无法调整平衡所带来的低落和消沉而已。

她无法放任自己对这个仍有需要她的人们的世界不理不睬，大概只有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的。……不，更早以前的时候，明明是看不见就当没发生的。可是那样冷漠的自己，才更不想去接受。

光战想到这里就更加消沉了，她把本来就蜷着的自己抱得更紧了，然后在床上大脑放空起来。

“喂，他又来了哦。”弗雷一进门就看见球状的光战，原本的正经脸也溃成笑脸，“你要去帮忙吗？”

“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去的哦。”他又补上这么一句。

“我去。”光战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翻下来，将大剑背在身后。

“你不是恨他吗？”他抱着双臂，故意这么问。

“当然，我恨他，可他需要我，所以我就会去帮他。”光战歪着头看向弗雷，“这并不矛盾。”

光战看不懂这一刻弗雷的表情，但她还是走出了山洞，向着以太的流动不一样的方向跑去。

“如果你去战斗的话，我就是为了保护你而战斗的了。”

……什么？

光战依然没听懂，更何况对她来说现在更重要的还是去救下那个孩子。

弗雷只是站在山洞前望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发现，今天没有在下雪了。

 

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光战只穿了轻甲，再加上她没把弗雷的那句“实力不足”当真的原因，轻敌的她虽然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而重伤了魔物，自己却也被它带毒的利爪抓伤，从伤口处不断传来剧痛和电流般麻痹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但她还是用剑撑起身子、挡在那个孩子的身前。

她是光之战士，是拯救所有人的英雄，是点明前路的光。

她抹了抹嘴角淌下的黑色的血液，深吸口气将大剑从雪地中拔出，再一次举向了虎视眈眈魔物。

她能感到寒冷的风不断蹿进她的衣甲，让她快要忍耐不住那些细小的生理性的颤抖，可是激战带来的汗水也不断冒出，衣服几乎要被混合着鲜血的汗水浸湿。

她再一次挥动大剑的时候，可以说是在她预料之中的挥空了。她跪倒在雪地上，但她却没有再受到一点伤害。

金属的大剑与野兽的爪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光战的正前方响起，在魔物怒吼着被击退的短短几秒内，带有治愈之力的幻术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光战仰起头，弗雷在战斗中的微笑看起来别样的坚定可靠。

“我都说了，我是为了保护你而战的。”

光战这次终于听懂了，她高耸起肩胛，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火热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战斗。

为什么要在战斗的时候说这种话啊。她在心里抱怨着。

“还能站起来吗？”

“嗯。”光战又一次站起来，看着他不断格挡下来自魔物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重新将大剑握紧。

“要一起战斗吗？不然你的功劳我就拿去了哦。”

“当然。”她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愉快而扬起唇角，“当然——不会让给你！”

也——不会让你受伤。因为我要保护的是、“所有人”。

光战挡下了魔物扫向弗雷的空隙的一击，并且加倍进攻了回去。

弗雷也是英雄，即使不是这个村庄的人们的英雄，也是她的英雄，是她的战士，是承载火焰散发光明的灯。

是这片苍空下，唯一与她共同战斗的人。

是她在现在第一次决定，又像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过的，要去保护的人。

是那个不属于伊修加德，却是她在伊修加德停留时遇见的最闪耀的人。

莉艾勒他们……有没有好好踏上旅程了呢？她突然想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为什么总是来找你呢？”

“他说他想要像我一样能保护其他人，可是我在没指导好你之前没办法教更多的人了。”

光战别过脸语塞了一会，然后又一次揉了揉面前的小孩子的头发。

“那么，我介绍你去幻术师行会吧，你愿意学习可以治愈他人的力量吗？”

光战看着失落的小孩子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也笑了起来，“那我过几天就带你去格里达尼亚。”

她让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这个孩子变得很亲密了的陆行鸟再一次将他送回家，然后就近在山崖边上坐了下来。

 

战斗之后的雪山又回归了原本的寂静，而原本扑簌簌落下的雪在今夜也没有下下来。

光战只好看着天幕中的银河，看着那轮浅浅的明月，看着缓缓漂浮着的云片。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久好久都没有静下心看过夜空了，她觉得很兴奋，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么美的天空。

“弗雷，那个是冰天座吗？”光战伸手指向繁星中特为明亮的银白色的星星，“伊修加德迎来了和平，已经不会再有人去到那里了吧。”

弗雷在她的身旁坐下，没有接话，有些沉默地望着她手指过的方向，半晌他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她。

“我帮你治疗伤口吧。”

“噢，谢谢。”

淡淡的柔和的白光落在光战裂开的伤口上，她看着那些伤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既觉得不可思议，也很佩服做得到这一点的弗雷。

“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诶？什么？”弗雷拍在光战刚愈合的伤口上，她倒吸了口冷气刚想喊痛，又觉得也没有很痛便只是深呼吸了一下，“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你难道不跟我回去吗？”

回到我们熟悉的地方去吧。她看着他。

他却说，不了，我们的旅途才刚开始。

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词，“我们”？

对，我们。艾欧泽亚还很大，我们还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我们所熟悉的地方已经有所改变，我们需要的是解救那些还未有转机的地方……与其说是我的愿望，不如说是你的愿望吧？

啊……倒也没错。

也许我们还会遇上希德勒格他们。

那也挺好的。

也许我们还能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奥义。

“什么？”光战歪着头凑近弗雷，她刚刚走了下神，虽然听见了但是还没来得及理解就穿耳过了。

“没什么。”弗雷闭上一只眼，狡黠地笑着，将视线投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于是光战也就不自讨没趣，独自躺倒在积雪上，将双臂举高在自己与星星之间。

风还是很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再下起雪了。

 

 

——支持着你继续当暗黑骑士的是什么？

——我想要，保护所有弱小的存在。

光之战士站在全新的未知的世界前，用温柔的表情眺望着那些繁荣的城镇。

站在她身边也同样温柔地微笑着的人，却只注视着她一个人。